出门

一连半月,盛烨都早出晚归,宴饮不断,凌风随侍左右,松柏则被他安排在府中做起了管家的老本行。

而杜宝兰到底是杜宝兰,松柏上任的第二日,她一大早就出现在账房,一脸笑意盈盈,完全看不出狼狈失意。

松柏看她样子就知道是来要钱的,不仅如此,也一定是打着盛毓的旗号来要。

果不其然,杜宝兰张口道:“请总管给我支二百两的银票。”

松柏头也不擡手中记着账:“夫人要做什幺去?”

杜宝兰笑道:“当然是给小姐裁春衣去,现下一日热过一日,等不了几天就是立春了。临行前丫鬟们收拾地不仔细,我昨日一看小姐的箱笼才发现里头没几件春衣,大都是冬日里的厚衣裳,总不能到春深时,还让小姐穿冬衣吧?恰好今日天气不错,我便想着带小姐去绸缎庄做几件衣裙。”

她一张口要的是真不少,哪怕是最好的云锦也不过一匹十余两,普通绸缎一匹更是只在一两左右,二百两都够搬空一间小的绸缎庄了。

不过松柏心中略微一算,倒觉得杜宝兰报出的价钱也在情理之中。盛家三代行商,到盛老爷这代已经不止是家财万贯。

从前松柏在外面做事,后宅在这位杜夫人的手中把持,他虽然没有亲自经手过后宅的账册,但每月翻阅手底下掌柜们呈上来的账本,也能让他大致有数。

要知道,盛老爷的资产里不止有绸缎庄还有金楼。

这对母女这些年在盛家花掉的,岂止是天价。

松柏心中咂舌,虽然为了盛老爷感到不值,但还是摆手令人递了账房的木牌给杜宝兰。

少爷秉性如何他虽然暂时看不出来,但盛老爷毕竟心慈顾念旧情,倘若二小姐真的与少爷⋯⋯他也不能真的得罪这对母女。

杜宝兰领了银票,就去找盛毓。

盛毓闲得发慌,以前在盛府时,早膳都要和父母一起吃,因此一年到头鲜少有能睡懒觉的时候。

搬来北安后,盛烨不管她,府中又只有娘一个长辈,娘推说自己水土不服,免了她的请安。

小楼里的侍女们她都不熟悉,领头的那个尤其严肃,一张脸无时无刻不是绷着的,别人都喊她凝欢姐姐,据说她和凌风一样都是很早就跟随盛烨的。

盛毓鼓着腮帮子坐在池边喂鱼,半个月前的一场大雪后,天气就开始逐渐变热,池水化冻,池塘里的鲤鱼也活泼起来。

她成日无事做就来这里看鱼。

杜宝兰来找她去街上时,她整个人立刻打起了精神,但又在瞬间萎靡下去:“还是别了吧,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,还是不要给哥哥添乱了,把绣娘叫到家中就好。”

女儿闷闷不乐的模样看在杜宝兰眼中,她牵着盛毓的手,一脸慈爱:“只是上街裁衣裳怎幺会是添乱呢?”

盛毓摇摇头,犹豫着:“府里人都说哥哥新上任,近日来都很辛苦,城中的那些地头蛇都算计着要锉他的锐气,我若是贸然⋯⋯”

“他们男人的事和我们有什幺关系?”杜宝兰打断她,“你哥哥总不至于无能到这种程度,连家里女眷都护不住,出门做件衣裳都要看人家脸色。”

盛毓为难,出发前盛家人想得都很好,希望能借此机会给她选个书香门第的如意郎君,可直到真切地住进北安府她才感觉到并不是事事都能让人顺意。

因战乱影响,北安府的民风比较云西更保守,高门大户的女儿轻易不会迈出家门。凝欢告诉她,这边的大家小姐各个端庄贤淑,大方守礼。

她说,姑娘既然是为了婚事而来,那幺就不要再像从前那样奢靡度日,要开始学着做好一个妻子。凝欢教给她的第一课,就是体谅兄长。

在她的口中,盛烨初来乍到,事事难为,当地豪族总是刁难他,令策根本无法推行。她作为妹妹,要学会嘘寒问暖,打理好内务,实在不该继续像从前那样。

她说得多了,盛毓自然往心里记了。毕竟盛毓本来就是这样善解人意的姑娘,哪怕有点娇气却也会真心实意为身边人担忧。

见盛毓依旧犹豫,杜宝兰叹口气:“不然你去问问那位凝欢姑娘,是否同意我们出府。”

杜宝兰料想她不会拒绝,果然,盛毓小跑去问凝欢,在得到答案时肉眼可见活泼起来,隔得远远同她招手。

出行很顺利,车马已经备好,凝欢又挑了两个侍女同去。

路上盛毓好奇地撩起车帘,又被严肃的凝欢给制止。

等到绸缎庄时,盛毓正要下车,却见凝欢掏出了帷帽:“绸缎庄来往人多,女儿家到底不好露了样貌,   传出去要叫人议论的。小姐,还是戴上吧。”

盛毓无法,任命低头由侍女为她戴好帽子。

轻纱影影绰绰,视线被遮住大半看什幺都不分明,旁边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搀着她行动,比困在府内还不自在。

左右来往的少女们也都带着宽大的帽子,盛毓也不好发作脱下,便任由她们扶着自己上了二楼单独的房间。

她行动不便,兴致缺缺,试衣裳的心情都没有。杜宝兰无可奈何,待选好了衣料和样式,又提议去金楼逛逛。

娘最喜欢金银首饰,盛毓不想让自己败了她的兴。

一行人又转去了金楼,金楼就在绸缎庄旁边,一栋三层小楼,鎏金的匾额上写着大字金凤斋三个字。

里头珠光宝气,熏香袅袅。甫一进门就有掌柜娘子迎上,几人之中杜宝兰打扮最光鲜,周娘子自然而然迎在她身侧。

杜宝兰问:“现下城中最时兴的金饰是什幺样?”

周娘子观她打扮不俗,特地让人捧来了几个匣子,闻言便将其中一支金蝶红玛瑙步摇奉上:“要说近来最时兴的,那定然是蝴蝶样式的发簪了。您瞧瞧,这蝶翅是用赤金丝手打的,走动时翅膀还会抖动,待到立春之后百花齐放,戴着这只步摇漫步花丛中,别提多应景了。”

她一边说着,一边将步摇捧在手中轻轻晃动,果然,那轻盈的蝶翅也跟随晃动在抖动着,翩翩欲飞。

杜宝兰一瞧便喜欢上了,她接过步摇,在盛毓发间比划:“阿毓呀,你看如何?”

盛毓戴着帷帽,只露出精巧的下巴:“都好,娘喜欢就好。”

杜宝兰嗔她一眼:“是给你戴,怎幺能是我喜欢就好?”

盛毓轻哼一声,也不回话,连丫鬟也不带,自己一人转身就去了二楼茶阁。

金凤斋的侍女为她引路进了蒲苇帘后的座位上,待到侍女送上茶水,她就挥退诸人。

只有在这种时刻,她才能揭下帷帽透透气,软纱被撩起在帽檐,露出一张素净如雪的面庞。盛毓又把窗户推得大了一点,扑面来的清风总算能吹走几分郁闷。

香炉的青烟缭绕,她托腮望窗,眼神没有落定,思绪也飘出天外。

她一句话不说,也一动不动,整个人却显得那幺失落,眉间的愁绪也像推不开的乌云。

王澄整个人像呆了一样,坐在马上,望着窗口。

身边同伴推他:“阿澄,你这是怎幺了。”

王澄不语,只是擡手止住他的疑问,同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一下子明了了。

他笑道:“好啊你,我说你怎幺半天不动,原来是在偷看姑娘。”

王澄口中干涩,他舍不得偏头,只问:“⋯⋯你可知,那是谁家姑娘?”

同伴道:“我哪知道!不过观她打扮和样貌,应当不是北安人士。”

王澄这才转头看他,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疑惑。

同伴笑嘻嘻:“北安倘若有这样美貌的少女,只怕我们早就该在哪家后院见过,说不准还要叫一声世伯母呢。”

他是个混不吝的,嘴上没个把门,什幺话都敢说,只见过一面的姑娘都敢在私下这幺评判,足以见其德行。

王澄笑骂他:“混蛋。”

同伴说:“我混不混蛋不劳您王二公子挂念。倒是观你这样子,只怕我要多个小嫂子了。”

王家乃当地豪强,树大根深,盘踞北安长达百余年,隐隐压过其他士族一头。王澄是当代家主的二子,比起少主王湛,他更加像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。

平日横行乡里,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,虽然没娶妻子,但光小妾就纳了七房。

盛毓也没想到,她到二楼吹个风都会给自己惹来这幺一个烂桃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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